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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《上山.上山.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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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Alex
- @adams6688
过年的时候回家,晚上没什么事情,一口气读完了李敖在很多年以前写的一本小说--《上山·上山·爱》。小说讲的是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一对母女在同一个山上,爱上同一个男人的故事。小说的男主角在白色恐怖时代坐过10年的牢,当然,小说的男主角是作者的一个影子。我们大多数人都不会像李敖先生那样历尽劫波,对生命,对生活,对人生有如此深刻的思考。
如果没有读过原著,可以看一下下面的节选,不过有时间最好还是去看一下原著。
作者在一开头的总述里这样讲:
清者阅之以成圣 浊者见之以为淫
关于情色与淫秽的区别,可以参考伟大的情色小说家劳伦斯的说法。虽然可以封杀快播,但是封杀不了人内心的欲念。
关于情与欲,关于善与恶,关于真与假,我们需要怎么处理,不妨看看小说的描述。
先看作者自己小说的评价:
红色象征"性"的激越和"思想"的激越,它的最大特色,就在把"形而上"和"形而下"合而为二"易经"上说"形而上者谓之道,形而下者谓之器",自来"黄色小说",只是形而下的器官交合而已,不足以语形而上的大道,"上山.上山.爱"却开得未曾有之奇,以奇情奇文,颠倒阴阳,笑傲"易经",成其不朽。
不妨看看作者对于情与欲的评价:
这种灵上肉下发展的颠峰,可以达到肉的行为足可全被灵给架空的魔术程度。一个学者型的教棍有次发为妙论,宣布只要在灵的方面不怀邪念,甚至可以摸修女的大奶奶或小奶奶,而毫不犯淫罪。
这就是说,肉的行为,只要一滴灵,就可以一点也不肉了!这种灵肉分离的摸奶奶功夫,这种日中有色、手中有肉、心中无色的言论,进一步发展就更精彩了。《教会史》(Historia Ecclesiasticus)里记巴力斯坦的洋和尚,能过'百分之百的高明而神圣的生活',能够'完全克服他们的情欲',火候可达到'与女人一起洗澡,也无所谓'的程度,因为他们的道性,'不论看也好、不论摸也罢、不论搂也成,不论怎么动作,他们都不能恢复自然状态与反应。
其实,没有欲,哪有情,没有肉,哪有灵。
再看善与恶:
刚才我说过,判定善的真伪,要从一个人做出来的看,而不是想出来的说出来的看。这个标准,也许不理想,可是它很客观。你口口声声要问一个人本来的心迹,你悬格太高了,人是多么复杂的动物,他的心迹又多么复杂,人的心迹,不是那么单纯的,也不是非善即恶的,事实上,它是善恶混合的、善恶共处的,有好的、有坏的、有明的、有暗的、有高的、有低的、有为人的、有为我的。而这些好坏明暗高低人我的对立,在一个人心迹里,也不一定是对立状态,而是混成一团状态,连他自己也弄不太清楚。心迹既是这么不可捉摸的抽象标准,你怎么能用这种标准来评定他存心善、还是存心不善不恶、还是存心恶、还是有心为善呢?心迹状态是一团乱麻,是他本人和别人都难分得一清二楚的啊。所以,我的办法是回过头来,以做出来的做标准,来知人论世、来以实践检验真理。我的标准也许比较宽,宽得把你所指的存心善以外的三类——就是存心不善不恶、有心为善、甚至是存心恶的三类都包括进去了,只要这四类都有善行表现出来,不管是有意的无意的好意的恶意的,只要有善行,一律加以肯定。(这段出自《北京法源寺》)
别说什么"真金不怕火炼"了,不炼倒也更好。一般人大脆弱了,是纯金是包金是镀金,若一一全靠火炼来考验真假和纯度,是太残忍、太强人所难的事
很多漂亮的事,都是弄假成真的。
关于真与假:
飞鸟过江束,投影在江水。鸟逝水长流,此影何尝徙? 风过镜平湖,湖面生轻绉。湖更镜平时,毕竟难如旧。 为他起一念,十年终不改。有召即重来,若亡而实在。
(这是胡适的一首诗)
事实往往可信不可爱、传奇往往可爱不可信,甚至非常荒谬。但有一种哲学观点是:"因为它荒谬,所以我相信。"——这不是求真派的态度,却是唯美派。求真的人有时也许该网开一面,让人荒谬一下,甚至让自己荒谬一下。对董小宛的下落,连当事人冒辟疆都含糊而过了,历史家再把这一传奇追杀清楚,推翻为止,多扫兴啊!
关于爱情:
推荐去看作者的杂文---张飞的眼睛。
但我也不要以时计,我要浑沌一片,要"行歌不记流年"那样不记流月、不记流日、不记流时,我只要回归太初、回归元始、回归天地初创、回归宇宙洪荒、回归玄黄乍变、回归阴阳颠倒。
像我这种男人不需要太多的回忆。太多的回亿是不洒脱的。不过,对你这样惹人回忆的,我还是要洒脱的回忆,洒脱的回忆就是常常想你的音容笑貌,我也会笑起来。回忆可以,可是绝不伤感。伤感是不洒脱的。所以,为了回忆的缘故,我们要做大量'欢乐满床上'的事。回忆是一种能源,没有它们,冬天会很冷。
爱情就是快乐的屈从、爱情就是快乐的无奈。
不入流的情人是多愁的、善感的、病态的、恹恹的、"为伊消得人憔悴"的、尾生式的、贾宝玉式的、为一只鸟咽歌都要伤感的。这种情人看花也愁、看草也愁、看云也愁、看月也愁,他们的感情一触即发,是早泄式的。这种情人的长相,是多么讨厌、多么病态啊!
第一流的情人就不这样。新式的情人是笑口常开的、洒脱元比的、幽默的、会谑人也会自谑的、来去自如的、不思得患失的、健康的、调情的、眉来眼去的、奇兵突出的、突现的、变化莫测的、飘忽不定的、有活力生命力的。
第一流的情人没有一点痛苦的情绪,因为他清楚知道,痛苦是一种毫无好处的情绪、一种最可恶的情绪。一个人在同一时间,只有这唯一的一小时、这永不再来的一小时,这一小时,用来做甲就不能做乙、用来痛苦就不能快乐、用来自寻烦恼就不能自寻快乐。事实上,烦恼以外的快乐或其他有意义的项目,还多得很,同一小时内,去自寻烦恼,自然就把自寻快乐或其他有意义的项目的时间挤掉了。
纯洁不是空谷幽兰、纯洁不是孤芳自赏,真的纯洁是要献出、要献身,像以处女献神一般的,要做为牺牲才能彰显出来。
对自然的反省:
自然对人的意义,既不该是迷信宗教式的敬畏,也不该是骚人墨客式的感伤。自然本身并没有任何种类的感情,更没有感伤。但有些人总错误的把感情赋给自然,认为自然有情,于是天地为愁、草木含悲、落花有意、流水无情……这些人先把自然变成一个'多情体',再把自己的情绪随着这多情体转,于是悲从中来。——这实在是一个很有问题的人生态度。至于'黛玉葬花'之类,那更是病态了。自然对人的意义,应该只有两点:第一点,自然本身是变化无穷的壮观,不论是朝晖夕阴、不论是暴雨明霞、不论是飞絮满天或落叶满地……种种奇景,都值得人在恬静中或快乐中赏心悦目。第二点,自然应带给人对宇宙的远大看法,物换星移、时序代谢……都是使人了解宇宙真相的凭藉。西方的诗人从一粒沙中看世界,从一朵花中看天国;东方的诗人从长江中看逝者如斯,从明月中看盈虚者如彼……这种种观察都可在赏心悦目以外,别有妙悟:人与自然本是一体。基督教圣经上说:'你是从土而出的,你本是尘土,仍要归于尘土。'但说这话的先知并不了解这一现象的科学原理。现在我们知道了'氮化循环'等化学现象,知道了万物都要复归原始,人生只是过眼云烟,自己乃是不断的在死亡中。有了这种达观的心胸,再回过头来看人世,人才会觉悟到这辈子该怎么活才不虚此生、才会觉悟到此生已为错误的安排浪费许多,实在不应该再浪费下去。这时候人会活得更积极起劲,肯定适合自己的,摆脱不适合自己的,使自己的生命愈来愈发光,而不是愈来愈黯淡。这种炉火纯青的人生看法与做法,人都可以从孤独的面对自然中学到。诗人华滋华斯说'让自然做你的老师',我想就是这个意思。所以,感伤一类的情绪,是对短暂生命的浪费,实在是没有必要的。
诀别时女主角写的信(节选):
那刻画"悲惨世界"的作者,反抗暴政,自我放逐到小岛!说自由回来时,他将回来。有一天,你会使小岛自由回来!你也会回来,回到山上。但是啊,我恐怕不再回来。眼前的我,虽然可以随时在山上,不过,山上没有你,只是漫长的冬季,夕阳虽美,毕竟不是一个人的。啊,亲爱的情人,最美好的夕阳已同你看过,还要我代你看吗?对下山的情人而言!她无心留恋夕阳,在山路的下坡里,她自己就是夕阳。
陪伴你虽短短六天,但它至少透支了我六年的青春岁月、我全部的青春岁月,占尽、并且折尽我一生的福分与情缘。和你在一起,在你怀里、在你身上、在你身下,有着太多的欢笑、有欢笑的眼泪、有智慧、有生命、有自然、有潇洒、有纵浪大化、有欲仙欲死、有真正男人的活力、汗水和喘息。最后,有永恒、和永恒的怀念、和你传染给我"掉书袋"的坏习惯。
我最喜欢看你的贯注与迷茫,在那一刹那,你是那样的本色相倾,全部的真,没有任何保留的要我、要着我、需要我,从倾耳到倾诉、从倾心到倾注,我是那么唯一、那么重要、那么使你快乐,我也因你快乐而快乐。我满足,也骄傲!因为只有我!才能慰劳你的过去,变成一枚勋章!挂在你身上;只有我,才能陪伴你的现在和未来,不断派出叮过我的蚊子,飞向遥远的地方,落在你身上。
亲爱的情人,信写到这里,应该已近尾声,是神伤?是梦醒?是再会?还是、永诀?万劫啊,你和我同样不晓。
专门抽出几个小节,难免以偏概全,原书要远比这宏大的多,是真正强者的文学!